2018年度国家科学技术奖励大会于2019年1月8日上午在人民大会堂开幕，共评选出278个项目和7名科技专家。其中，哈尔滨工业大学刘永坦院士，中国人民解放军陆军工程大学钱七虎院士分获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其中，钱七虎院士是我国现代防护工程理论奠基人。

       钱七虎：中国工程院首届院士、陆军工程大学教授。

    ●出生年月：1937年10月。

    ●主要成就：建立起我国现代防护工程理论体系，创立了防护工程学科，引领着防护工程科技创新，为我国铸就坚不可摧的“地下钢铁长城”。

   2017年7月，钱七虎院士应河南省人防办邀请，在省人防应急指挥中心，以“21世纪是地下空间开发利用的世纪”为主题，作了一场精彩的辅导报告。现将这次报告主要内容摘录如下，以飨读者。

人防是什么？和咱老百姓有啥密切关系？

    ——防空袭、防灾害、防事故、防恐怖袭击……人防就是做让城市建设、经济发展和百姓生活“更安全”的伟大事业，让人们的生活更方便、更舒心、更美好。

    钱七虎：从我大学学习时就介入了。我上的大学是哈军工，学习的专业叫防护工程，后来到苏联留学，也是从事防护工程的研究，我介入很早，毕生从事的就是国防和人防工程的建设。人防发展值得我们深入研究。以前我们人防的功能主要是防止战时空袭，现在应当扩展了很多，加上平时要防恐怖袭击。现在国际上已经把人防叫做民防。民防就包括一些平时自然灾害的应急处置，包括地震、台风、雨洪等等。在有些国家它的功能比单纯的人防还要扩展一点，范围还要扩大一点，就是上面我们讲的战时防空袭，平时防恐怖袭击，以及平时的一些自然灾害的应急处置。

如何筑牢人防这道重要防护墙？

    ——坚持战时防空、平时服务、应急支援“三力”同发，打造信息互联互通共享的指挥体系和政务服务平台——城市“智慧大脑”，确保平时有用，急时管用，战时能用；充分发挥人防工程在经济建设中的“地下房地产”作用及其联动放大效应，推进人防与经济社会深度融合发展。

为什么说21世纪是地下空间的世纪？

    ——开发利用地下空间可以节约土地、水、能源等自然资源，有助于城市“减肥”，是解决城市人口拥挤、用地紧张、交通拥堵、城市“看海”、城市雾霾等“城市病”的治本之策，是实现城市和社会可持续发展的重要途径。二十一世纪是地下空间开发利用的世纪，人防事业大有可为。这是业界共识，也是发展趋势。不再只是地下停车场、地下商场购物中心等常规的内容，地下空间开发项目会越来越丰富，我们的日常生活会更便捷，更舒适。

    钱七虎:这是国际地下空间业界的一个共识。为什么呢？因为上个世纪世界经济大发展，但是造成了发展和资源环境不协调的矛盾日益突出。上个世纪末，联合国召开首脑会议取得了共识，就是我们世界要走可持续发展的道路。可持续发展的最主要的主题就是和资源环境相协调。1991年东京国际会议确定了“东京宣言”，它的主题就是21世纪是地下空间开发利用的世纪。

    地下空间开发利用，是城市和社会可持续发展的主要途径。具体来讲包括几个方面：地下空间利用首先是节约土地资源，因为土地得到多重利用；同时，它对能源的节约，水资源的节约和利用也开辟了新的途径，对现在“城市病”的解决也开辟了广泛的途径。

地下空间开发利用的未来趋势是什么样的?

 ——综合化是城市地下空间利用的主要趋势。国外的主要经验是搞综合管廊建设，把污水运输、处理，垃圾分类、焚烧处理，以及雨洪和雨污分流等地面上更多的“疑难杂症”都放到地下去，把城市内交通和城市间交通也逐步转入地下。国内的好做法主要体现在：理念上是“融合”的，规划上是“统筹”的，实施上是“协同”的。郑州市作为国家中心城市，多项地下多层立体规划互联互通工程正在实施过程当中，经过若干年的努力，可以有效解决“城市病”，有效增加城市的舒适度、幸福感、获得感。

 钱七虎:李总理讲现在我们国家的城市地面空间的承载力就非常有限，各个城市的土地余量已经很少，有的城市甚至是零。同时李总理也讲，城市地下空间的存量还是非常丰富的。所以，开发利用地下空间可以解决当前我们很多的迫切问题，比如突出的“城市病”。

    先说我们交通拥堵问题。交通拥堵根本的矛盾是供需的矛盾，车越来越多，没办法建地面路了。现在我们要转入轨道交通，转到地下，每年建了好几百公里，不久的将来，我们中国的轨道交通总量将大增（当前的发展速度世界第一，北、上、广已经是世界上城市轨道交通发展最前列的城市）。另一个发展方向是建设城市的快速路，像郑州现在已经有城市快速路了，南京、深圳都在建设城市快速路。将来，这方面我们会有一个很大的发展潜力。还有，建设城市地下物流系统也是一个发展趋势。现在我们城市很大一部分的地面交通是货运，交通拥堵和城市空气污染的很主要原因就归结于卡车。卡车对空气污染的贡献率比小汽车还高。一辆重型卡车对空气的污染力相当于200辆小汽车的污染力，污染非常厉害。现在正在建设的第一条货运专线是上海港口的，上海的集装箱运输量是世界港口的第一位，集装箱运输线上都是卡车，是造成港城交通矛盾和空气污染的重要因素。我们很快会发展中国第一条港口城市的地下物流系统。

    另外，就是解决城市空气污染问题，现在提倡利用地下的地温能和地热能。所谓地温能，就是小于25摄氏度的地下热量，冬暖夏凉。怎么用它解决地面的热和人的问题？地温能已经在上海世博会、上海自然博物馆等搞试点，取得了明显效果。地温能方面，根据对美国科罗拉多州情况的研究，如果普遍的推广热泵系统，提供地温能的话，空气污染将降低30%以上，能源消耗降低30%以上。这样，我们要实现无煤取暖就有可能了。雄县的模式就是利用这个地热能。雄县80%以上的居民小区都用地热能。当然，达到这样的前景，成本要高一点，但是它的回报率是高的。上海自然博物馆的案例表明，它的投资不到十年可以收回，但是更重要的是环境效益很显著。所以我想，一个是交通，地下交通的发展趋势很明显，环境效益也好；另外就是雨水、中水的利用，也就是污水再利用等方面，都会促进地下空间的发展。

    钱七虎:地下空间开发利用方面，欧美国家（还有日本）起步比中国早，他们有很多做法值得我们借鉴。这里面有一个是综合管廊建设。现在我们的综合管廊建设有很多问题。由于我们城市建设注意了“面子”，没有注意“里子”，管线是直接或者直埋，或者空中架置，造成了空中堵滞和“马路拉链”。就是总理批评的那样，粗放的发展。污水呢？直排。造成流进城市的河流污染、地下土壤污染。垃圾就是传统的填埋，在城市郊区填埋，造成了垃圾围城。其中最典型的事故，就是09年深圳垃圾填埋场的污泥泥石流，流出来几万方，一个多小时造成了建筑垃圾填埋场的垮塌、几十人死亡的严重事故。

    这些都是我们地下空间开发利用和理智建设的重要方面。解决好综合管廊就要解决污水入廊，污水入廊不光是要入廊运输，污水的处理将来也要在地下处理。对于垃圾，不但运输垃圾在地下，而且垃圾的卫生填埋或者分类、焚烧处理都在地下。我们地下的雨洪和雨污分流也要学习国外经验。日本的排水管道叫地下河流，东京有地下河流，大阪有地下河流，他们地下的蓄水，雨洪的蓄水量是非常巨大的。我们现在香港也搞了，有100多个足球场这么大的雨洪蓄洪港。在北京我们也能见到。这些都是地下空间的一个发展趋势。像马来西亚的地下快速路和雨洪的排泄是相结合的，没有雨洪的时候，地下通车；大的雨洪时候车不能通行，通雨洪；小的雨洪时候，路面板下面通雨洪，上面还可以走车。还有新加坡，城市的地下路吸引了中心区40%的车辆转入地下，全国七个地面污水处理厂改成了四个结合综合管廊和污水入廊建设的地下污水处理厂。

    这些都是总书记讲的，叫世界眼光。我们要借鉴世界的先进经验，来推进我们城市地下空间的开发。把脏乱差都放到下面去，交通放到地下去，在地面上创造更宜人居的空间，让地面是天蓝、地绿、水更清的美丽中国。

开发利用地下空间重点是什么？要规避哪些问题？

 ——地下空间开发具有不可逆性和不可再生性，规划失误和反复折腾必然造成最大的浪费。必须坚持规划先行，增强顶层设计，增强统筹性，推进地下综合管廊建设、地下轨道交通建设、海绵城市建设和防空袭、防灾害、防事故、防恐怖袭击等人防工程规划“多规合一”。同时，还要增强系统性、规范性、公益性。在实施过程中，要注重加强法规建设、健全综合管理的机制和体制，并建立一个扁平化的，超部门的，能落实、落小、落细的综合管理机构。

 钱七虎：我认为影响当前地下空间开发利用稳步发展的原因是多方面的。最主要的问题就是刚才贾主任提到的“多规合一”。如何实现多规合一？谁来领导多规合一？因为这个“规”是各个部门来管的。比如建设综合管廊，电力部门说他的电缆是要发热的，放在里边不安全；燃气部门说他的燃气漏了，以后要成火灾的，不愿意。他说污水要有重力流，你说综合管廊不可能倾斜，得保证重力流。都有理由。这里面要如何实现“多规合一”呢？问题的根本在于什么呢——我们的管理体制里面存在部门分割，分头领导。这个问题不解决好，我们的地下空间综合利用，就不能顺利稳步的发展。

 要解决这个问题：第一，要加强法规建设。像欧洲，不是说“马路拉链”吗，欧洲的议会、市议会立一个法说，不准“马路拉链”。议会规定了，法律规定了，所以没办法了，大家都得遵守。我们呢，综合管廊以前搞过，中关村啦、上海张妙一条街啦、成都的成府路都搞过装管了，搞的结果什么样？建好以后不用。我就不用，你一定要我用，我不交钱，这样你就难管了。所以这个问题一定要有法律的规定来规范。第二，要有机制和体制。建立综合管理机构和综合管理体制。因为地下空间现在很多部门管，国土部门、人防部门、住建部门、交通部门等等。现在中央领导讲了要先规划后建设，综合管廊有个建设，海绵城市有个建设，轨道交通也该规划，人行道也规划，地下路也规划等等。如果不是都合理，政策会相互打架的。“多规合一”才能使综合利用，资源得到充分利用，而且成本低。比如说现在建地铁，地铁部门反映造价很高，为什么呢，他要建地铁先把管线搬到一边，建完以后再搬回来，搬来搬去，地铁造价就高了。如果有一个部门把地铁的建设和综合管廊的建设合在一起，领导起来，规划起来，这不是很好了吗？第三，我建议建立一个统一管理地下空间的领导小组。城市的主要负责同志担任领导小组组长，然后办公室建在一个明确的单位，比如说人防部门或者住建部门。办公室是牵头的单位，各有关单位都参加，建立一个城市工作会议制度。

生活在地下空间会安全吗？未来的城市生活什么样？

 ——只要防火、防灾、疏散、掩蔽、救援等各种配套措施和设备都跟上去，地下安全就没有问题。但是，我们开发利用地下空间，不是为了让人生活在地下，是为了把“脏乱差”都放到地下去，让“城市病”消失；在地面上创造更宜人居的空间，建设更多的休闲广场和绿地，让人们尽情地享受阳光和新鲜的空气。未来，在人们面前的会是一个城市的两张地图：一张地上的，一张地下的。地下是城市交通和水、电、气、灾害防护系统等生活设施，地上是天蓝、地绿、水更清的美丽中国。

    钱七虎：实践表明，我们现代的科学技术、工程技术已经能保证地下空间的安全。现在日本提出了深度一百米，也就是十层。他们的国会图书馆建到了地下八层。巴黎是“双城”城市，地面城、地下城——蒙特利尔、多伦多。加拿大地下城也都是多层的。这是一个趋势。在国内，大连胜利广场地下五层也已经建成。只要我们防火、防灾、疏散、掩蔽、救援等措施跟上去，监控、地下标志等各种配套措施都跟得上去，地下安全没有问题。当然，也有这方面的教训。日本的地下街，曾经发生多次火灾，地下空间一度关停整顿。所以，配套防护措施和设备一定要有保障。

    钱七虎：我还要说一点，我们发展开发利用地下空间，不是为了让人生活在地下。有一个观点说，本世纪末1/3的人生活在地下。这是错误的。我们开发利用地下空间，是为了创造地面更宜人居的空间，地面空气更干净，更多享受阳光空气水，不要雾霾。不是为了生活在地下，是把“脏乱差”放到地下去。

    钱七虎：城市，如果是完全按照我们总书记讲的，世界眼光、国际标准、高点定位，同时我加上一条，又好又快稳步发展。我想，将来它的前景是：交通不拥堵了，我们的轨道交通发展了，城市快速路发展了，城市地下物流发展了，路的供给多了。地下是无限的，可以供给路。地下路把尾气处理了，我们无煤的地下地热能、地温能充分利用了。再加上将来我们关停并转工业污染，城市空气污染就解决了。城市的内涝也解决了，因为我们地下的雨洪调蓄也一同解决了。所以，将来就是总书记讲的，天蓝、水清、地绿的美丽中国一定能实现！（来源：内蒙古人防）